战国策卷六秦策四4秦昭王谓左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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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昭王谓左右曰：“今日韩、魏，孰与始强?”对曰：“弗如也。”王曰：“今之如耳、魏齐，孰与孟尝、芒卯之贤?”对曰：“弗如也。”王曰：“以孟尝、芒卯之贤，帅强韩、魏之兵以伐秦，犹无奈寡人何也！今以无能之如耳、魏齐，帅弱韩、魏以攻秦，其无奈寡人何，亦明矣！”左右皆曰：“甚然。”

中期推琴对曰：“王之料天下过矣！昔者六晋之时，智氏最强，灭破范、中行，帅韩、魏以围赵襄子于晋阳。决晋水以灌晋阳，城不沈者三板耳。智伯出行水，韩康子御，魏桓子骖乘。智伯曰：‘始，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国也，乃今知之。’汾水利以灌平阳，绛水利以灌安邑。魏桓子肘韩康子，康子履魏桓子，蹑其踵。肘足接于车上，而智氏分矣！身死国亡，为天下笑。今秦之强，不能过智伯，韩、魏虽弱，尚贤在晋阳之下也。此乃方其用肘足时也，愿王之勿易也！”

注释：

此策《史记·魏世家》系于魏安釐王十一年，当秦昭王四十一年，周赧王四十九年（前年）。

孰与始强：现在的韩国、魏国，与原先比，哪个时期更强大。

弗如也：不如原先强大。

如耳：姓如名耳，魏大夫，后仕韩。

魏齐：魏相，魏之诸公子，和范雎有隙，被范雎逼迫而自刎死。

孟尝：即孟尝君田文。芒卯：即孟卯，魏将。

甚然：诚然。

中期：秦国的辩士，时为秦国的乐官，所以《韩非子》云：“中期之所官，琴瑟也。弦不调，弄不明，中期之任也。”

王之料：大王的估量。

六晋：春秋时晋国的六个卿相，即韩氏、赵氏、魏氏、范氏、中行氏、智氏。晋昭公时六卿强大，各霸一方，公室卑弱，所以称“六卿”为“六晋”。后来相互吞并，至韩氏、赵氏、魏氏，而三家分晋。

灭破范、中行：前年，周定王十五年，智伯瑶与赵襄子、韩康子、魏桓子共灭范氏、中行氏，而瓜分其地。晋国政治皆取决于智伯，此时智氏在余下四卿之中最强。

帅韩、魏以围赵襄子于晋阳：指智伯瑶灭范氏、中行氏，又要求赵襄子割地，襄子不同意，智伯便率韩、魏讨伐赵氏，围困襄子封邑晋阳(在今山西太原市西南)。高诱云：“智伯杀范氏、中行氏，志意骄盈，求地于诸侯（指赵氏、韩氏、魏氏）。赵襄子不与地，故帅韩、魏二君伐赵氏，围晋阳。晋阳，赵襄子邑。”

晋水：在今山西太原市西南，源出悬瓮山。

沈：通“沉”，淹没。三板：六尺，高二尺为一板。

智伯：晋大夫荀林父的弟弟荀首(即智庄子)因食采邑于智，故别为智氏。世袭为晋卿，后为赵、魏、韩三卿所灭。这里智伯指晋国公卿智襄子之孙，智瑶。

行水：巡视水势。行，视察。

韩康子：韩氏之主，韩庄子之子，名虎。

魏桓子：魏氏之主，魏襄子之子，魏文侯之父，名驹。

骖乘：车的右边。兵车的规制，大将居中，车右在右，御者在左。如果不是大将，则御者居中，左侧人持弓，右侧人持矛。本文智伯为主帅，则魏桓子骖乘在右侧，韩康子为御者在左侧。

亡：灭亡。

汾水：源出山西省静乐县北管涔山南，流经平阳，西南至荣河县北入黄河。

平阳：韩康子都城，在今山西临汾市。

绛水：即涑水，源出山西省绛县北山，西南流经闻喜县南，经安邑、解州，西南至蒲，西南入黄河。

安邑：魏桓子的城邑，在今山西夏县西北。

肘：名词用如动词，用肘碰触。

蹑其踵：踩他的脚后跟。

肘足接于车上，而智氏分矣：是说赵、魏、韩三家分智氏之地的谋划，起始于车上韩、魏肘足相接的时候。

身死国亡：指周贞王十六年，韩、赵、魏击败智氏杀死智伯，瓜分其地。赵襄子擒住并杀死智伯，把智伯的头颅涂漆以为酒器，所以为天下笑。

尚贤在晋阳之下：还胜过赵襄子被围困在晋阳的时候。贤，胜过。

此乃方其用肘足时：乃：方。乃方：方，正。用肘足时：是说当初韩、魏在车上用肘、足暗通其意。借指暗暗谋划之时。

易：轻视。勿易：不要轻使大意。

译文：

秦昭王对左右的臣子们说：“现在的韩国和魏国与当初比较，哪个时期更强大呢?”大臣们说：“不如当初强大。”秦昭王又问：“现在的韩国大臣如耳和魏国大臣魏齐与当初的孟尝君和芒卯相比，谁更有才能呢?”大臣们回答说：“都不如孟尝君和芒卯。”秦昭王说：“当初，凭着孟尝君和芒卯的才干，率领着强大的韩、魏联军来讨伐秦国，对我们还无可奈何。如今，以无能的如耳和魏齐，率领着业已弱小了的韩、魏军队进攻秦国，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也就很清楚了。”大臣们都说：“的确是这样。”

大臣中期推开了弦琴回答说：“大王对天下形势的估计是错误的。从前晋国的韩氏、赵氏、魏氏、范氏、智氏和中行氏这六个卿相，智氏最强大，它消灭了范氏和中行氏，又指挥韩氏和魏氏的军队在晋阳围住赵襄子，然后掘开晋水河口淹没了晋阳城，城墙只有六尺没有沉入水中。这时，智伯出来巡视水势，韩康子驾着马车，魏桓子陪侍在一旁。智伯说：‘原先我并不知道用河水可以消灭人家的国家，现在才知道了这个办法。’用汾水淹没平阳很方便，用绛水淹没安邑也很省事。这时，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，韩康子也用脚踩了一下魏桓子，并踢了他的脚跟。正是在魏桓子与韩康子在车上肘脚相碰的时候，智伯的土地已开始被分割了。最后智伯身死国亡，被天下人所耻笑。现在秦国的强大超不过智伯，韩、魏即使软弱，也比赵襄子被围在晋阳城时强得多。我们现在可说是正处在当时魏桓子与韩康子‘肘脚相碰’的时期，希望大王千万不可轻敌。”

按：

智伯灭亡简介：

春秋末年，晋国公室衰微，形成由韩氏、赵氏、魏氏、智氏、范氏和中行氏组成的六卿专政的局面。他们之间又互相攻伐、兼并。其中晋国大夫智伯以自己的强势，向韩氏索求土地。韩康子不想给他，韩的谋臣段规便劝告说：“不行。智伯是一个贪残固执的人，若不答应，他一定会发兵攻打我们，给了他，他会更贪婪，还会向别的国家索求，别国不答应，他一定会出兵，这样我们韩氏就可免掉祸患，静待事态的变化。”于是韩康子就送给了智伯一个有万户居民的县城。智伯很得意，马上又派人向魏氏索求土地，魏宣子也派人送了一座有万户人家的县城给了智伯。智伯更加高兴，他的胃口越来越大，就又派人到赵襄子那儿去索求蔺和狼皋(赵地名，在今山西省离石县一带。)两地。谁知，赵襄子坚决不给。智伯就暗中联合韩氏、魏氏，准备共同讨伐赵氏。

智伯和韩氏、魏氏的军队包围了赵氏居住的晋阳城。晋阳被围三年，城内已财尽粮光，坚守不下去了。赵襄子之相张孟谈便决意瓦解对方，秘密地与韩康子、魏宣子相见。并对他们说：“我听说‘唇亡则齿寒’，如今智伯领你们来打赵氏，赵氏一旦灭亡，下面就该轮到二位了。”经过张孟谈的鼓动，他们三家确定了消灭智伯的计划。

这件事被智伯家族的人智过察觉。于是便告诉智伯加以警惕。智伯不信：“我与韩、魏两家约定，攻破赵氏后，三家平分赵地。他们一定不骗我的。”智过又劝智伯在灭掉赵氏后，再多分给韩、魏一些土地。智伯则说：“那可不行，那我得到的就更少了。”智伯一意孤行，始终没有听进智过的意见，智过只好改姓离开了智伯。

张孟谈听说了这件事，马上去见赵襄子。他们立即约定当晚就杀掉智伯守护河堤的官吏，挖堤放水淹灌智伯的军营。智伯军队忙于救水，而乱作一团。韩、魏的军队从两翼夹击智军，赵襄子率兵正面进攻，智军大败，智伯也被擒获。

智伯当初占了韩、魏的土地，还要再占赵氏的土地，终于激怒三家合灭智氏。智伯本身被杀，家族灭亡，领地被分，还受到了天下人的耻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