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中国,每天有100个村庄消失

2023/5/26 来源:不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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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的村庄正在消失。

城镇化带来了现代生活的灯红酒绿,却也蚕食着作为传统农耕文明载体的村落。清晨的鸡鸣,村口的戏台,吱吱作响的老水井,一点一点从新一代人的记忆中被抹去。据统计,仅在年到年间,就有近90万个村落消失,平均每天消失80到个。

在黄河文化孕育的山西运城,一些偏远山区的自然村落同样融入变迁的潮汐之中。村中年轻人向着新生活奔去,老人们则保留着故土难离的情结。

我们用相机,为这些村庄留下或许是最后的影像。

03:27

李士秀扶着老院子中新栽的槐树,环顾四周。清晨的太阳越过悠长的中条山脉,阳光打在老南堡村的高墙之上,让沉睡中的黄土墙焕出了原本的颜色。

残缺的围墙和空无一人的黄土房如同李士秀的满头白发,被烙上了岁月的印记。整个村子静悄悄的,只有从远处传来的几声蝉鸣。

老南堡村中无人居住的黄土房。

“有一天村子没了,这几棵槐树就当给后人留的念想。”他说。

老南堡村位于山西省运城市绛县,最多时有近百户人家,多为李姓村民。据当地碑刻资料记载,该村历史悠久,早在明朝万历年间即有人生活于此。

在老南堡村村口,屹立着一座刻有“大清顺治十年”字样的石碑。石碑上悬挂的纱制红花已经掉了色,李士秀用手将它扶正。

74岁的李士秀在这里生活了60余年。他回忆,小的时候,村口木质的城门高约3米,两扇门总宽2.4米,厚十多厘米,由二百多块铁皮包裹着。“以前城门外还有碑林,进城就是戏台,戏台上雕刻的花纹很漂亮。”

在堡子中,村民虽生活怡然,却面临着恶劣环境的考验。黄土地质的老南堡村生态、自然环境比较脆弱,出行也不便。在村中,每个巷子口都有一口水井,自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,井水水位不断下降,打上来的水都是伴有泥沙的浑水,一些水井也陆续干枯。

通往老南堡的路旁已经无人居住的窑洞。

老院中村民遗留下的旧衣服。

自三十多年前,村民陆续自行离开故地,一些村民在东侧的高地盖了新居,与旧堡隔着一道狭长的沟壑。村中的青壮年外出谋生,后来老人和小孩也被接走。年,伴随着村中最后一位老人的搬离,老南堡变成了空村。

老南堡村中多数是土坯房,因为长时间无人料理,很多房子的屋顶已经破损。

老南堡村已经坍塌的房屋。

据村民介绍,老南堡村四周曾被黄土墙包围,如果关上城门,整个南堡城就是座堡垒,易守难攻。

“房子都破败了,没人来了,一些房子的老门窗都被外人偷走了。”院子里,丛生的杂草已有一人多高,一些房子的屋顶已经坍塌,露出木质房梁,斑驳的墙体上残留着老画报,厨具落上厚厚一层灰。

在炊烟四起的早晨,这座沟壑环绕的旧村落,宛如一座孤岛,从新村传来的几声犬吠,偶尔打破这里的寂静。

被沟壑包围的老南堡村。

在老南堡村中放羊的村民。

李士秀的农田在老南堡村西侧两公里处,在田里干完农活回家时李士秀都要进老堡子里面看看房子。

闲暇时,李士秀和村中几位长者偶尔回村里看一看,打理一下院子中的杂草,检查老宅的门窗是否被外人偷走。“住了一辈子了,舍不得就这么荒废了。”

老屋的墙上张贴的具有年代感的日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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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左)被遗忘在老屋子中的牙具已经挂满蜘蛛网。

(中)废弃的柜橱内遗留的佛香。

(右)地上散落的账本和皮鞋。

李士秀和同村村民在老堡子的路旁聊天。

老南堡村并非个例。据湖南大学中国村落文化研究中心的田野调查显示,在长江、黄河流域,传统村落的总数年为个,到年锐减至个,平均每年递减7.3%,每天消亡1.6个。

这些消失的村庄大多地处山区,生态脆弱,交通闭塞,教育资源稀缺,青壮年不断“外流”,村中人口大量减少,呈现出颓败荒凉的景象。随着近年来城镇化的迅速推进,传统村落的数量更是急剧下降。

傍晚,崔村的孩子们在村委会前的广场上玩耍。

运城市古称河东,位于山西省西南部,因“盐运之城”得名。三面环山的地形促使运城很多村庄依山而建,环境相对闭塞。

在距离老南堡村60公里的南北坂村,也出现了“人走村空”的现象。

北坂村全貌。

在村中巡视了一圈之后,71岁的侯卫富站在窑洞前的石阶上,天空中偶有几只飞鸟掠过。这是位于绛县大交镇境内的北坂村,偌大的村子里,如今只剩下侯卫富一人居住于此。

侯卫富在窑洞中休息,据了解北坂村至今没有覆盖通讯信号。

北坂村依山而建,据侯卫富讲述,这里以前住着40多户人家。村子西侧的二层石板房曾是北坂村的小学。“邻村的孩子都来这里上学。最多的时候学校里有60多个孩子。

原北坂村小学的墙上依然保留着粉笔书写的字迹。

年全国“撤点并校”政策实施后,北坂村的村小也随之被撤销,孩子被分配到大交镇,往返四十公里。一些孩子寄宿在镇上的亲戚家,一些则只能走崎岖的山路上学。

“年轻人都带着孩子下去了,在这停不成了。”

北坂村废弃的院落里杂草丛生。

年,一场洪水冲垮了通往外界的道路。“村里没年轻人,路没人修。不走不行。”侯卫富成了最后一批下山的村民。如今,身为护林员的他,一个月二十天的时间独自在村里生活,成为这片村落最后的守候者。

侯卫富偶尔会带着孙子上山看看老宅。“没住几天,就哭着要走,一下子也不停,后代没有想回来的。”

一方水土养育不了一方人。

运城市平陆县后涧村,挖掘机正在拆除村民曾经居住的房屋。

在中条山南部的运城市平陆县,一些偏远的贫困村庄被纳入政府易地搬迁、旧村拆除复垦的规划之中。据平陆县政府公开资料显示,“十三五”期间,平陆县易地扶贫搬迁共涉及7个乡镇人,共设9个安置点。

平陆县洪池乡的闲天社区是移民搬迁安置点之一,共占地面积45亩,洪池乡耙耱村在内的7个移民搬迁村村民生活于此。

耙耱村村民王会民在闲天社区的新家中盖起了二层楼房。初中毕业后王会民就离开了耙耱村去南方打工,这次从深圳工厂请假回家除了盖二层新房外,就是劝说依然生活在老村子的父母能搬到新家和他们一起生活。“家里还有40只羊,老人们不想下来。”

年7月,王会民一家四口人搬进了新家。“如今不用再下到乡里租房子陪孩子上学了,生活各方面要比山上便利。”王会婵说。王会民常年在外面打工,妻子王会婵除了要照顾两个孩子的生活起居,也要定期去14公里外的老耙耱村看望公婆。

王会婵带着女儿回到老耙耱村看望公婆。

老人们割舍不掉的是保持了一辈子的生活方式。王会民的母亲王葡萄在老房子中给牲畜铡草、喂料。据了解目前耙耱村还有6位老人没有搬迁。在洪池乡扶贫站站长王祖琪看来,对于易地搬迁村民需要一个适应过程。“老人们过着出门就是田地的生活一辈子了,不愿意下来是能理解的,我们只能去做一些思想工作,让老人们慢慢理解搬迁给后人带来的好处。”

村民集体搬迁,改善了自身生活条件的同时,也间接加速了村庄的变迁步伐。

后涧村的赵克营和儿子赵旭在院子里把最后的家用物品打包装车。挖掘机正在他家的窑洞前作业,掀起阵阵黄土。面对居住过四代人的窑洞,赵克营还是有些不舍。“住惯了窑洞突然搬出去,要慢慢适应一段时间。”

挖掘机正在拆除赵克营曾经居住的窑洞。

一个小时后,赵克营的院子被夷为平地,窑洞口也被土堆封堵。

赵克营站在已经倒塌的围墙上望着老院子。

夕阳西下,尚未搬迁的几位老人搬出板凳,围坐村口闲聊。背后的村庄,在暮色中陷入静寂。

“村子没了还是会回来的,爷爷、奶奶还埋在山后面。”赵旭说。

参考文献:

[1]《中国传统村落蓝皮书:中国传统村落保护调查报告()》,由中南大学中国村落文化智库、光明日报智库研究与发布中心、太和智库、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共同发布。

[2]《搬出穷窝天地宽——平陆县实施易地扶贫搬迁纪实》,《运城日报》年12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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