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天子传周穆王西征和东返路线考证

2024/12/10 来源:不详

李学勤先生在《穆传》地理研究方面有个很重要的贡献,就是他指出绛县横水的倗国就是《穆传》里说的“(崩阝)人”。这就给《穆传》地理的重新构建找到了一个很有力的参照点,那些相关的地名也能据此进行系统性的调整了。

周穆王从洛邑向北走,过了漳水以后,经过井陉就到了晋中地区。横水墓地表明,周穆王的行程不像以前认为的是往西北方向,而是转向南了。所以呢,在井陉和倗国之间的“隃”还有“焉居、禺知之平”这两个地方,应该是在井陉和绛县的交通路线上。在这个区域里,“隃”更像是《左传》里提到的“魏榆”,在《史记》里也被叫做“榆次”,就在山西省晋中市。

按照古文献里地名的通常用法,“焉居、禺知之平”的意思应该是,用“焉居”和“禺知”这两个地名来界定它们中间的“平”(山间盆地)。禺知这个地名找不到对应的地方,不过焉居应该就是很有名的“阏与”。《史记集解》引用孟康对“阏与”的注释说:“音焉与。”因为“阏”字是门字旁,“于”字为声旁,而在古文中,“焉”就像“于”字,像从“于”得声的字,比如《尔雅》里的“阏逢”,在《史记》里就写成“焉逢”。

在上古音里,“与”属于喻母鱼部字,“居”是见母鱼部字,这两个字都在鱼部。在古籍当中,喻母的“与”能够通读作见母的“举”,并且“举”和“居”也可以通读。《史记·司马相如列传》里有“族举递奏”,徐广说“举”一作“居”,《汉书》《文选》等写的都是“居”。这么看来,“焉居”就是“阏(焉)与”。

阏与在哪,古籍里说法不太一样。现代人靳生禾考证后觉得,阏与应该是在山西沁县乌苏村,这个地方在上党地区的北部。这么看来啊,周穆王从井陉到了榆次之后,是沿着霍太山东边的交通路线往南走,进入上党地区的,然后朝着西南方走的话就能到绛县横水的倗国了。

以李先生确定的倗国在绛县横水这个点为准,周穆王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“阳纡之山”。按照《穆传》的记载,穆王在癸卯日先从倗国到西边的黄河去钓鱼,第二天(甲辰日)在渗泽打猎。过了两天(丙午日)在黄河边喝水,然后回到“倗国的南边”“渗泽的上面”。又过了两天(戊申日)从倗国往西出征到达“阳纡之山”。这一连串的行程都在黄河东边,路途就一到两天,距离应该不会远。从绛县横水的倗国往西走两天的话,穆王最有可能经过绛县西边和黄河永济段之间的涑水流域,而且这个地方应该有河流沼泽的地貌。这样就确定了“阳纡之山”的范围和地貌特征。

按照地名的一般规则,所谓的“阳纡之山”是靠“阳纡”来确定山体的。下面先说说“阳”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。按照“阳纡”能被叫做“阳山”的思路来看,最合适的对应的地方就是运城盆地以南中条山脉的部分山块。

《括地志》里河东县下面是这么说的:

蒲州河东县有雷首山,这山还有别的名字,像中条山啊,历山啊,首阳山、襄山、甘枣山、猪山、独头山、薄山、吴山都是它的名字。这座山从西边的雷首开始,一直到东边的吴坂,总共有着十一个名字呢,这名字是按照州县来区分的。

中条山脉东西方向绵延一百六十多千米呢,它的名字是“随着州县划分而有不同”,所以山名特别多。根据年4月22日做的地理实地考察知道,中条山脉西段有很多孤峰,每个孤峰都有自己专门的名字,“首阳山”说的就是现在山西省永济市南边、离黄河比较近的中条山西段。猜“阳山”应该是“首阳山”的简称,大概就在中条山脉西段这个地方。

再来说说“阳纡”的“纡”字。在《山海经》里,“阳纡”写成“阳污”,赫懿行说“阳污就是阳纡,读音相近”。丁谦也觉得“阳纡”就是《山海经》里的“阳污”。按照《说文》的说法,“小池叫污”,《周礼》里也提到冀州的“泽薮叫杨纡”,那么“阳纡”应该是依据阳山取名的泽薮(污)。在《周礼》成书的时候,这个地方应该有很大的水域,所以能成为冀州泽薮的代表。到了东汉晚期,郑玄给“杨纡”作注的时候说“不知道在哪里”,这说明水域已经消退有些时候了。这样就能知道,从战国到汉代,“阳纡”应该经历了比较明显的陆地化过程。把“阳纡”当作“首阳山”这个地标来看的话,这个泽薮最有可能是在中条山北面的运城盆地里。

地质学研究表明,运城盆地在地质年代是个大湖,湖水向南能到中条山北坡,向北延伸得更远。地壳运动让中条山升高,也使盆地下陷,这就使得水体往运城盆地汇聚。从卫星影像能看到,先秦时候的盐池和女盐池(硝池),范围都比现在大,甚至在整个涑川流域,从闻喜县到下游的永济市,除了盐池,还有五姓湖、鸭子湖、董泽等大大小小的湖泊散布着,这里是湖沼密集分布的区域。

考古研究和地质学的观点是相呼应的。聚落考古在运城盆地东部进行拉网式调查后发现,从仰韶时期到二里冈时期,遗址是连续分布在地势较高的岗地且靠近水源的地方的。相比之下,运城盐湖周边和临猗县境地势低平,遗址比较少,到接近黄河的永济县境才又有比较高密度的遗址分布。

这个湖沼地带在历史文献里也能得到印证。《左传》记载:

晋国人打算离开故绛这个地方。各位大夫都说:“一定要住在郇瑕氏那个地方,土地肥沃富饶而且离盐池很近。”

杜预注“河东解县西北有郇城”。西晋时的河东解县在现在山西临猗县的西南方,离如今的运城盐池挺远的。这一引用表明,春秋晚期的时候,运城盐池就已经有了明确的水体,还有个专门的名字叫“盬”。盐池以西虽然已经成陆地了,但看《左传》里的描述,那还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:

郇瑕氏那个地方啊,土地薄,水又浅。这种不好的情况很容易被发现,一发现呢,老百姓心里就发愁。老百姓心里一愁啊,身体就容易出毛病,变得瘦弱。这样一来呢,就有了像水肿、脚肿这样的病。

“愁”这个字应该读成“(氵愁)”,在中医里,这指的是因为肾脏运行不协调而引发的足肿病。按照现代医学的看法,双脚水肿很可能和肾脏病有联系,而且饮食里钠的含量过高也是肾功能衰退的一个重要因素。引文中对地貌和病症的描述,证明了在先秦时期,运城盆地的含盐水体从那里退去没多久,所以那里的地理环境还是“土薄水浅”的这种历史状况。

这么看的话,在地质时期,中条山以北应该有不少湖沼。估计《穆传》里提到的倗邦南边和黄河之间的“漆泽”“渗泽”,还有因为阳山得名的“污(纡)”这些,可能都是在闻喜到永济之间、涑水流域的古代湖泊。从战国时期农业生产加快开发以后,这些水体慢慢淤塞变浅,然后消退了,有一些湖泽的名字也在历史里消失了。到东汉末年的时候,郑玄都不知道“阳纡”在哪儿了,后代的文献里更找不到它的踪迹了,于是就有了各种各样的争议。既然这篇文章已经推断阳山在中条山脉里,那么也能推断出以阳山命名的“纡”应该是战国时期运城盆地里还留存的湖沼中的一个。

“阳纡之山”是由从阳山得名的“阳纡”所确定范围的山体,它的地名结构就跟“阳华之山”差不多。《吕氏春秋》里提到的“九薮”中有个“秦之阳华”,不过这个地方现在已经没有了。去问当地的学者,知道可能在两个地方。第一个地方呢,按照《吕氏春秋》高诱的注释是在“华阴西”。东汉时候的华阴县城比现在的华阴市更偏东一些,大概在现在华阴和潼关交界的地方,地势比较低。还有一种说法是根据胡渭的《禹贡锥指》,说这个地方在洛南。在现在洛南县的洛水沿岸发现有湖相沉积。从史料学方面看,华阴这个说法年代比较早,也符合地理条件,但是胡渭的说法也不能完全否定。这篇文章暂时采用华阴的说法。由“阳华”薮确定的山体被叫做“阳华之山”,它的位置根据《山海经》:

阳华这座山……阳水从这里发源……门水也从这里发源。

杨守敬说,门水就是宏农河,它流入黄河;阳水就是文峪河,流入洛河。这两条河的源头离得近,所以郦道元弄错了,以为是一条河。按照当地学者说的,宏农河现在叫宏农涧河,在河南省灵宝市流过,它的上游是西涧河,源头发源于河南和陕西交界的地方。我在这篇文章里研究确定文峪河现在叫西峪河,在洛南县柏峪寺镇东边注入洛水。这样的话,西涧河和西峪河的分水岭应该就是阳华之山了,这山在洛南、灵宝和潼关交界的地方,是秦岭支脉上的高峰。这个地方离华阴和潼关交界的地方直线距离大概四十千米,从视觉上看还算合理。我猜就像“阳纡之山”这种地名的命名方式一样,“阳华之山”是用阳华泽做坐标来定义的山体。

从地理位置上看,“阳纡(污)”在中条山北边的泽薮那儿,那“阳纡之山”应该也在晋南地区。按照《穆传》的说法,“阳纡之山”离“燕然之山”挺近的,“燕然之山”靠近“河水之阿”,河宗在这个地方祭祀河神的时候是朝着西边把璧沉到河里的,就知道这个地方在河东靠近河的地方。这样看来,“阳纡之山”应该在晋西南河曲那一带,是中条山脉的西部。

到达阳纡之山以后,《穆传》里记载:

柏夭献上河典之后,就乘坐渠黄拉的车,在天子前面先行,朝着最西边的地方去了。乙丑日,天子往西渡过黄河。那里有温谷、乐都,是河宗氏游玩居住的地方。丙寅日,天子的属官展示器物。于是让正公郊父接受命令,按照要求准备好八骏拉的车。到枝洔之中、积石的南河边饮水。(《汇释》,第62-63页)

很多学者都觉得穆王从阳纡往西渡过黄河以后,就接着向“积石之南河”去了。说到“积石”,很多学者大多根据《禹贡》《汉书》还有后来的地理书志,推断它在兰州、青海甚至河源那一带(《汇释》,第63、68-69页)。

好多家都没搞明白文章的意思。穆王都已经“西济于河”了,就是从河东跨过南北向的黄河到西岸了,怎么可能又到东西向的“南河”去喝水呢?还有啊,穆王的活动范围就在晋南,那正公郊父饮马的地方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跑到甘肃、青海那一带呢?仔细琢磨文章的意思,穆王是一个人跟着伯夭过了黄河到河西的,他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呢。因为西征的准备工作都快弄好了,所以就命令正公郊父把八骏都整顿好,到“积石之南河”去饮马,准备正式西征。下面就分开说说穆王的行动方向和正公郊父饮马的地方。

穆王是从涑水流域的阳纡之山出发的,这样一来,他“西济于河”的渡口就应该是永济市的蒲津渡了,从这个渡口就能到达黄河以西的地方。《穆传》里说这个地方“爰有温谷、乐都”,这是河宗氏“游居”的地方,不过《穆传》没说穆王到过这儿,看起来穆王只是知道他周围有这两个地方,自己并没有到过。

从穆王所处的位置来推测,“温谷”和“乐都”应该都在关中平原东部的渭河下游区域。有关“温谷”的说法有不少,顾实觉得是西宁西南的“热水泉”(《汇释》,第64-66页),这个说法因为距离太远所以不可取,不过按照这个思路在渭河下游找“温谷”的话,那应该是指渭河下游、秦岭北麓的地热温泉。

按照传统文献和实地了解到的情况,从古时候起,人们就知道秦岭北麓、渭河下游这一带存在好多温泉。其中,如果联系潘安《西征赋》里所说的:

在南边有玄灞和素浐,还有汤井温谷呢。

这个“温谷”看起来不是通用的名称,而是有特定所指的。《文选注》提到:

温谷呢,就是温泉。《雍州图》上说,温泉是在蓝田县境内的。

《雍州图》在汉代成书,书里提到蓝田县有个温泉,这个温泉可能就是现在蓝田县的汤峪温泉。文献里说这个地方在唐代成了皇室的离宫别馆。不过通过考古调查发现这儿有汉代的塘子街墓群,这么看来,这个地方的历史有可能追溯到战国时期呢。把《穆传》里的“温谷”和《西征赋》里的“温谷”联系起来,然后认定是现在的蓝田县,这样好像更符合交通地理、地名和地貌之间的关系。

“温谷”和“乐都”要是连起来说的话,那这两个地方肯定离得近。之前已经确定“温谷”在蓝田这个地方了,这么一来,“乐都”也就不难找了,它应该就是战国时候秦国曾经建都的“栎阳”。“栎”这个字呢,是左边一个“木”右边一个“乐”,在战国时候写的字里,“栎”也能写成“乐”。你看相邦冉戈铭上写着:十四年,相邦冉造,乐工师豖,工禺。(《铭图》)按照物勒工名的规矩,“乐”就是制造兵器的地方,也就是栎阳。还有栎阳虎符(图1)上的铭文:

甲兵之符,右边的在皇帝那儿,左边的在乐阳。(《铭图》)

“乐阳”其实就是“栎阳”。考古发掘表明,从战国中期一直到秦汉时期,这个地方有宫殿、城墙、道路和居住的地方,还出土了带有“栎市”字样的陶文。不管是按照“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”的说法,还是根据战国时期对“都会”的定义,《穆传》里称它为“乐都”都是很恰当的。

再回头看看正公郊父饮马的“积石之南河”。按照《穆传》卷四的行程总结来说,这个时候穆王才刚从阳纡之山出发,离河首还有四千里远呢,所以“积石之南河”肯定不是典籍里那个接近河源的“积石”。

虽然《穆传》没讲八骏住在哪以及它们是怎么加入西征团队的(也可能是因为有脱简的情况),要是联系《史记》所记载的内容:

周缪王很喜欢造父。造父弄到了骏马,像桃林的盗骊、骅骝、绿耳这些马,他把这些马献给了缪王。

在战国时期的传说里,八骏本来住在河曲南边的桃林塞。史书上记载有缺失,穆王西渡黄河的时候,不知道八骏是还在桃林塞呢,还是已经到了阳纡山。不管怎么说,正父和郊父让马喝水的地方肯定是在晋西南黄河两岸这一片儿。

实际上,“积石”属于通名,不一定只在河源出现。而且各位学者只“积石”这两个字,却忽视了《穆传》里的地名是“积石之南河”,要知道“南河”是中原地区站在自己国家的角度对黄河特定河段的叫法。按照前面文章论述的把“阳纡之山”定在中条山脉这个依据来看,“积石之南河”应该离中条山脉不远。参考《水经注》里大阳县下面的记载:

河水再向东流,左边汇合了积石溪和土柱溪这两条溪流。这两条溪流都是从大阳之山向北发源,然后向南流入河水之中的。

大阳县就是现在山西的平陆县,积石溪从中条山发源后在这儿流入黄河。这个积石溪是黄河三门峡河段的支流,位于运城盆地和桃林之塞中间,由北向南流入东西走向的黄河干流,这应该就是所说的“积石之南河”。到这儿,西征的准备工作就做完了。

卷一记载的穆王的准备工作总共是这样的:从洛邑出发,沿着太行山东麓的交通线向北走,越过井陉就到了榆次。然后顺着霍太山的东部往南走到上党,再往西走就进入绛县这一片地方了,接着继续往西走,经过古代运城盆地的水泽地带到达黄河东岸。穆王先渡过黄河到了河西,他的大臣带着八骏到积石溪和黄河交汇的地方去喝水。

卷二篇首脱简比较多,所以穆王和八骏是怎么会合的,还有西征时经过的西夏、河首那一段的情况,都不清楚了。这之后就进入到神话和靠想象的地理部分了,这里就不说了。下面咱们再看看穆王返程的情况。

《穆传》卷四记录了好多部族,这些部族都没办法确切地对应到地理空间上,一直到“南征阳纡之东尾”之后才稍微能找到些线索。《穆传》里说:

乙亥这天,天子往南征伐,到了阳纡的东端……在澡泽的上面,O多这个地方的河边,黄河水在这里向南拐弯。(《汇释》,第页)

原文有不少疑难字没解释,不过这和文章主旨没关系,这里就不说了。以前主流的看法是阳纡就是阴山山脉,要是这样的话,那它的东端就位于黄河从东西流向转为南北流向的包头、托克托那一片。实际上,按照《穆传》里表达到达或者驻扎地方的说法,会说“至于某地”或者“舍于某地”,这里只说“天子南征阳纡之东尾”,这说明是以阳纡山的东端棱线为目的地,还没到阳纡山呢。

之前说阳纡之山在中条山西段,那么“阳纡之东尾”大概就在运城盆地东部。按照这篇文章的理解,穆王在“河水向南拐弯的地方”和“阳纡之东尾”之间的行程,就已经慢慢进入山西境内了,其中属于晋南的地方依次如下:

长松之隥、雷首(包含雷水)、钘山之队、周(毛班、逢固从钘山“先到周地,等候天子的命令”)、翟道、太行。(《汇释》,第页)

按照洪颐煊引用《水经注》里的“长松水”来看,“长松之隥”应该在现在的山西吉州(《汇释》,第页)。这个地方在从托克托沿着黄河南下的路上,这种说法是可信的。从这儿接着往南走就能到“雷首”,也就是在永济市以南、中条山脉西端的雷首山。根据《水经注》的说法,这儿的“雷水”就是涑川的另一个名字(《汇释》,第页)。从雷首山往东走就到了“阳纡之东尾”,它就是运城盆地东部的山块。

《北堂书钞》所引的《穆传》卷四佚文里有:

王东返回到王屋山。

王屋山是中条山脉往东北延伸出来的山块,在绛县、垣曲、晋城和济源这几个地方之间,佚文刚好能接在“阳纡之东尾”的后面。估计穆王是沿着绛县到沁水县的交通线向东走的。

《穆传》接着说“天子南还”,到了“钘山之队”这个地方。各家在这儿都没做注释,大概是觉得这说的是卷一提到的井陉。可当时穆王活动的范围是在晋南,如果北上到井陉然后再南下洛阳,这很不符合常理,也跟下面提到的“翟道”的位置对不上。

实际上呢,这里的“钘”得念成“井”。在古文字里,“钘”和“鋞”“铏”是相通的,它是从金从井得声,《说文》里说的“幵声”那是错的。从“井”得声的字在古文字里常常能通用。像“型”“刑”“形”“(井刂)”这些字互相都能通用,“邢”“刑”“型”这些字也都能写成“井”。所以就能知道“钘”也能写成“井”。查一查《读史方舆纪要》就知道,山西的重要险关有个“天井关”:

天井关也叫太行关,就在泽州往南四十五里的太行山顶上,这地方是南北交通的要道。《汉志注》里提到,上党有三个关,其中一个就是天井关,关的南边有三口天井泉,那泉水深得没法测量,所以就得了这个名儿。

“天井关”这个名字是因为泉而得来的,最早在刘歆的《遂初赋》里能看到这个名字,里面写着“驰太行之险峻,入天井之高关”,不过这个地名应该有更早的来源。现在晋城这一片的考古工作做得还不够。但是传说孔子到晋国的时候经过这儿,战国时魏国攻打赵国的阏与之战,魏国军队也走过天井关南边的羊肠坂道。从出土的东西来看,侯马盟书和温县盟书的联系也表明有从侯马、翼城经过沁水流域再到沁阳、温县的通道。能看出来这条路最晚在东周的时候就已经开通了,是从山西晋城越过太行山进入河南省的要道。从地形上看,“钘山之队”的“队”字和“隧”字相通,指的是山中危险的道路,这也符合天井关的地形特点。所以把《穆传》卷四里的“钘山”看作是天井关是比较合适的。

之后呢,“毛班、逢固先到了周地,就在那儿等着天子的命令”,他们肯定是从天井关往南走,一直走到洛阳的。过了七天,周穆王就驾着他那八匹骏马拉的车,沿着“翟道”翻过太行山,向南渡过黄河,到了洛阳。“翟道”在啥地方呢,大家说法可不一样。各家呢,有的在井陉附近找这个“翟道”,有的把“翟”直接读成“代”,觉得这就是赵国的“代道”(《汇释》,第-页)。其实啊,如果“钘山”就是天井关的话,那么“翟道”就是《国语》里记载的晋文公(此处原文似乎未完整表述)。

于是给草中的戎人和丽土的狄人行贿,来打通向东的道路。

韦昭注“二邑戎、狄,闲在晋东”,这位置说得模糊不清。《中国历史地图集》把它定在晋城南边的太行山区,这种定位说得通。晋文公开启东道是为了勤王的事儿,《左传》记载了他次年的军事行动:

三月,甲辰这一天,(军队)驻扎在阳樊,右师包围了温地,左师迎接周天子。夏季四月,丁巳这天,周天子进入了王城。

当时晋国的都城大概就在现在的翼城、曲沃和闻喜这一带,阳樊、温地都在洛阳北边的黄河和太行山之间,所以“东道”应该是从翼城县向东出发,经过沁水县到晋城市,然后到达洛阳的道路。

年4月20日实地查看的情况是,从翼城县沿着浍河往东走,顺着翟家桥河一直往东就能到桥上镇。从这儿再往东走,翻过一道分水岭就进沁水县了。这一路上有枣园文化的遗址,这遗址和新石器时代的庙底沟文化有关联,这就表明这儿老早就有人住了,而且还有对外的交流呢。从这儿往东进入沁水县以后,再继续往东经过阳城就到晋城了。从晋城往南走,越过太行山就能到黄河边和洛阳了,估计这就是晋国的“东道”。周天子赐给晋国河北的田地,所以“东道”是晋国去往“南阳”的重要道路。

猜想《穆传》里的“翟道”就是春秋时晋国到洛阳的老路,因为经过“丽土之狄”所以才有这个名字。

穆王顺着“翟道”翻过“太行”,就到了黄河以北的平原地区。这里说的是狭义的“太行”,就是专门指从山西晋城经过天井关通向河南怀庆府的那条通道。从这儿过孟津渡黄河就能到洛阳。

穆王在洛阳完成庙祭后,就从洛阳去南郑了,这就给旅程收尾了。《穆传》记载:

乙酉那天,天子带着六师的人来到洛水边上。丁亥日呢,天子向北渡过黄河,在羝这个地方的军队也跟着。然后从西北方向登上盟门九阿的山坡,之后就往西南方向去了。仲冬时节的壬辰日,到达了[插图]山之上……到了吉利的丁酉日,天子进入南郑。(《汇释》,第页)

这趟行程的出发地和目的地都很清楚,主要的争议在于“盟门”的位置。好多人都觉得“盟门”就是山西吉州的壶口瀑布(《汇释》,第-页)。不过,《穆传》卷五写着:

天子往西边征伐,登上了九阿这个地方,在南边的丹黄住宿。戊寅这天,天子往西登上阳□,经过灵□的时候遇到了井公博。于是天子驾着鹿在山上游玩。做了石主并且□窴軨,之后就驻扎在浢水的北岸。在丁亥这个吉利的日子,天子进入了南郑(《汇释》,第页)。

“九阿”在窴軡和浢水的东边,这地方就是春秋时虞国的东边,这样的话,盟门不可能远到壶口瀑布那里,应该是在垣曲附近。说真的,这个“盟门”有个参照。《国语》里记载:

文公去攻打原这个地方,下令带上够吃三天的粮食。过了三天,原这个地方还不投降,文公就下令让军队散开然后离开……到了孟门这个地方,原才请求投降。

徐元诰是这样解释的:

吴曾祺说:“董氏的《正义》里写的是‘盟门’,盟和孟这两个字在古代是通用的,盟门在现在济源县的西北方向。”元诰说:按照《内传》的说法,后退一舍,大概就是三十里……这么看的话,晋国的军队从原这个地方到孟门也就是一天的路程罢了。

济源市西北有个原,“盟门”就在原的西北不远处,这跟“九阿”在虞国东边的方位是相符的。

在同一条交通线上,《左传》还补充了一些相关的地点:齐侯于是攻打晋国,占领了朝歌。兵分两路,进入孟门,登上大行山。在荧庭筑起壁垒,派兵戍守郫邵,在少水筑堤。

荧庭在山西翼城的东边,郫邵就是现在济源县的邵原镇,少水就是沁水,这样就能看出从济源、邵源、垣曲一直到翼城这一地区的交通线路了。

《穆传》里讲穆王是“西北升于盟门”的,天井关在洛阳的正北方向,所以能知道穆王走的是另一条路。从交通地理的角度看,他很可能是顺着洛阳西北的济源、邵源、垣曲这条路到晋南运城盆地那边去的。然后沿着涑水往西南走,到“O山”。这个“O”就是“累”,应该就是雷首山。从这儿在风陵渡过黄河,就能到陕西华县的南郑了。

总结《穆传》卷四的行程,到了托克托黄河南折的地方以后,就沿着黄河往南走,经过长松水来到永济雷首山,再向东行,越过运城盆地东边的王屋山,到达晋城南边的天井关。逢固和毛班先进入洛阳。七天之后,穆王也从天井关越过太行山,走了丽土之狄以前走过的路,渡过盟津到达洛阳。

穆王在洛阳完成庙祭之后,朝着西北方向出发,沿着济源、邵源、垣曲这条路走,经过盟门、九阿就进入了晋南地区。接着往西南方向走到永济附近的雷首山,从雷首山南边的风陵渡口渡过黄河,再往西走就到南郑了。卷一到卷四所记录的旅程到这儿就结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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